现象陈述与片段化书写及其可能
现象陈述与片段化书写及其可能陕西王可田
军旅诗人空也静,近年来的写作速度和产量,以及诗集出版的频率,颇让人吃惊。他活跃在网络上,利用博客和自媒体平台发布新作,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多次获得部队上的文学奖项。当他由关中平原“转战”西部高地玉树,藏区意象越发稠密,诗歌的面貌也呈现差异。眼下整理好的又一本诗集《轮回》,仅就书名而言,无疑受启于佛教,准确地说是受藏区佛教文化的熏染,而有了如此的命名。
说到佛教文化,或藏传佛教,会是一个无限广博、深邃的话题。而军旅诗人空也静,对他而言,生活环境的变更,视野的开阔和文化上的差异性影响,肯定会给他诗性感知带来新鲜刺激,以及写作上的某种变化,却不至让他迷失自己。《轮回》延续了他以往的语言风格和书写方式。他的语言,书面语中夹杂日常化词汇,甚至口语,多用单音节词,简短省净,开门见山,省略了很多修饰和虚浮的诗意。甚至我觉得,用陕西方言读他的诗更显顺畅。他处理一个题材,或进入诗歌的角度,总是很直接的,没有铺垫,绝少烘托,避开了抒情诗的套路或陷阱,以简单明了、符合生活真实的方式直奔主题,进入鲜明具体的生存现场。当然,他也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来进行诗意的转化。通过对《轮回》的阅读,我发现他将日常生活场景诗意化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比喻,一种是拟人。这也是最常见、最普通的两种文学修辞,但在空也静的笔下,却产生了一大批令人称奇的诗句: 寂寞比一只虫子藏得要深一会在脚跟蠕动一会又爬到后背 ——《寂寞》 炊烟站在屋顶不停地伸着懒腰 ——《初冬》 歌声快要从木桶里溢出来的时候太阳才慢慢升起 ——《卓玛》 在营造一些令人眼前一亮,鲜活、灵动的比喻句,或从日常生活提炼出令人遐思的哲理句的同时,空也静的诗也不乏整体浑融、不可句摘的篇章。很多时候,倒是一些鲜亮的比喻和出彩的话语提起了整首作品。他的诗在形制上一律简短、精巧,语速快,跳跃性强,因节奏的陡转直下而显灵动。在《轮回》中,寺庙、佛、玛尼堆、藏獒、卓玛之类的异域文化意象密集,同时,日常生活及乡土意象也很普遍。诗人在这部诗集中似乎在作一种融合,或者说,他是在随意挥洒,把他的所感所思在毫不拘束的状态下自由书写。这已是一个碎片化的时代,快餐式阅读的时代,诗意以及审美化的人生已显奢侈。在这样一个时代的背景下,对应诗人空也静的写作,我便能够理解他诗歌的一些特征。他诗歌形制的短小,很多时候我觉得刚刚开了个头,还有待进一步深入,而他已迅捷收尾,当我重新阅读和打量,发现他收尾得也不无道理,甚至恰逢其时。这种阅读上的体会不是没有来由,一方面或许是他省略了诗歌表达过程中的许多铺垫、过渡,以及修饰、修辞,另一方面也可能缘于写作是在繁忙的生活间隙,零敲碎打之故。我将这种诗歌形态或写作状态称之为“片段化”书写,当然,从一个更开阔的角度来看,每一首诗都是一个“片断”,人生的每一阶段也是由无数的“片断”组成。而且,在当下生活实际中,随时而起的感念或思索,适合在手机上快速记录,也符合当下快餐式的阅读习惯。其实,我也不甚明确,我的这种武断对空也静的诗歌状态是不是一种合理解释?不过,这种疑虑并不影响我对他诗歌的阅读和欣赏。前面提到他整体浑融、不可句摘的篇章,这部诗集里确有不少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比如以下几首,无论是语言的俭省和陌生化,切入主题的角度,整体上的呈现,还是传递出的生命痛感,情思和韵味,都称得上他诗集中的上乘: 一定有一个远方有一个人一定有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消磨着安静的时光一定有一些街头制造的嘈杂压低越来越弱的信号一定有几声鸟的啼叫趁机钻了进来一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被一阵风窃听一定有一趟火车在黄昏到来之前靠站一定有抿不住的浅笑撒落一路 ——《接听》 想起故乡,无非是将枝头褪去的桃红重新涂抹一遍,无非是一座老宅一把多年没人碰过的铁锁村口的池塘,阳光已拧净体内残留的水分蛙鸣像一滴泪,深陷板结的淤泥一片玉米地,中间穿过一条高铁剩下的就一直荒着,母亲抱紧一堆黄土一年一年地等,却看不到一点收成 ——《想起故乡》 一朵花如果开在花园像一个人混在一群人之间就不会有人留意如果开在冰天雪地开在一大片草原一整座山只有一朵就像那个牧羊的女孩微笑着总会在梦里出现 ——《一朵花》 语言不仅是诗人手中的工具,诗意的载体,甚至就是诗歌的全部。从中我们不仅可以看出一个诗人的言语习惯,言说方式,还能看到他如何将自我与世界的交集用语言来命名。这里涉及到他思考的方式,思维的方式。通过对空也静这本诗集里的语言、词汇及意象的辨识,我发现他所用的基本上都是形象化的具体可感的词汇,很少用抽象词,即使用,也是诸如思念、记忆、回忆、岁月、日子之类。我们或许可以说,诗歌就是将抽象的、莫名的东西感性化、形象化的过程,但与此同时,是否也可以说,他所缺少的是一种对生活、对世界思考和认知的深度,以及提炼、总括的力度?因为大家都相信一种说法,就是把世界分为表象和本质,有深浅之分。然而,近现代以来的现象学也提出自己的看法:这世界就是现象的世界,无所谓本质而言。阅读空也静的诗,我也陷入这种理论上的纠葛,我知道他表达的现场感、生活化,以及对于人生和生命的豁达,都值得肯定,甚至就是某种存在真理的呈现。但我也相信,诗歌不仅是诗歌本身的问题,它还与写作者对生命和世界的深刻洞察密切相关,艺术转化的有效性也决定着作品的成色和高度。如果将诗人空也静的诗,并不准确与合理地称之为“现象陈述”和“片段化”书写,那么,对于这种写作的形式和状态我也有自己的期待。那就是尽量消除网络化写作的影响,适当放慢写作速度,进一步沉淀和磨练,拿出更有深度和厚度的作品。当然,这也仅是我从自己的诗歌观念出发作出的判断,不一定合理,也不见得适用他的写作,希望他能够明辨,并作出自己的选择。 2016.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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