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十首

西左

作者：西左


祖训及其他

我家《族谱》记载
我们赵家在古代
有很多做大官的
发热发光
到了我们这几辈
蒙羞为草木，长在土里
一身尘埃
不生也不死

这些做大官的
没留下一言半语祖训
最早的祖训只能追溯到清朝年间
说的是一个叫尹贵的人
给我们赵家驼运银两，途遭强盗
尹贵把驼运的银两全部推下悬崖
自己也跳了下去，摔断一条腿
事后，尹贵把所有银两驼运到赵家
辛劳成疾，不久辞世
做生意的赵家因此把他收做干儿子
并分给他半岁的儿子一份家产
祖训是赵尹两家不能通婚
约为手足

几百年了
尹贵的名字还留在我们赵家的石碑上
他活着的时候被生活的刀砍
死后，名字被石匠的刻刀
凿出伤痕
我常想起尹贵
必定是穷人的儿子
要不何不叫尹安或尹寿呢
那样可能在那个世道会活得久一点
我也会想起尹贵那条摔断的腿
遇到刮风下雨也不会疼了吧
它或许早变成块石头
被修路的机器从土里刨了出来
说不定被人雕刻成尊菩萨
供奉在神龛上
也说不定正是阿三用来自杀的那块

                     2016.4.6


太阳

会喷射火球的火之人的到来
给人类带来了好运
一天，人们杀死了火之人
把他的头颅抛向空中
便有了太阳
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
至西边落下
它在寻找自己的身体

                      2016.4.8


海洋

生日那天
侄女送给我一片海洋
它不同于你看到的
任何一片海洋
露出鲨鱼般的牙齿

                     2016.4.8


异乡人

那个人
正一点一点
打开他黄昏时的影子
像一片黑色沼泽
吞噬了一些光阴
和命运的积雪
沼泽里疲倦的马
刚挣脱一条腿
另外三条又陷了进去

                   2016.4.8


写信

生活不如意时
我会给你写信
但不说悲伤
也不说我想你
譬如四月
我会说
樱桃熟了
快来摘走这些孤独的星星

                    2016.4.8


风吹不动

风吹不动大山时
就把天上的云吹落在山的某处
变做缓慢移动的羊群
风吹不动落叶时
便开始吹挤在公园木椅上的老人
一天吹走一个
直到木椅上落一层厚厚的雪
风吹不动木椅上的雪时
雪，像天鹅的翅膀
等攒够尘埃
便用去一年的光阴
飞藏入山顶的松林
现在，风吹不动老树粗大的枝干
覆盖在蹒跚学步的孩子身上的影子
风，吹老树刚长出的绒毛

                     2016.4.8


梨花落

红岩水库周边的梨花盛开时
像一面云的墙
比任何季节的光阴都厚
倒影落在水库里
被鱼儿咬破
梨花凋落后
几户藏在梨花深处的人家
露了出来
瓦片上的夕阳
快把泥墙压塌了

                   2016.4.8


村落

开车从贫穷的村落经过
一路上很难看到一个强壮的男人
或者女人（去外省打工了）
都是满身补丁放羊的孩子
和东倒西歪的
雨水可以随意穿透的民房
这些民房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连同屋门口吸烟袋的老人

                  2016.4.8


白杜鹃

杜鹃花开了
花瓣上的露水
容易使人眼底骤升迷雾
那个把花比喻为雪的女人
一口吐尽相思
她高耸入云的乳峰
人迹罕至，终年积雪
身体某个青草遮掩的部位
到了夜晚，流淌着的水声
更是长了几寸

                   2016.4.8


樱桃熟了

樱桃熟了
我不像你
说它们如女人成熟的身体
我只知道
整座山的樱桃
都会像女王一样
透过叶片绿色的镜子
窥探到人内心的秘密

                 2016.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