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瓜

胡云琦

                                                                         阳台上的瓜
                                                                                         文/胡云琦

       四月，阳台上的黄瓜长得有一扎长了；养育它的几斤盆土算是微缩的牧野。十几株茎叶兴旺的绿植不停地开出灿烂的黄花，我播种它们，完全是想通过观察得到一个准确的回答：“黄瓜，究竟是先开花还是先结瓜？”。
       种子与花盆是从网上购买的，然后去漫天飞雪的室外择土；再把它们从覆有落叶松针的野地一起带回家。回望历历场景，应该是春节前的事情了。从印有“甜脆水果黄瓜种子” 的塑料袋里倒出来的种子，完全没有想象的饱满，甚至有些干瘪；择优录用后小心翼翼地种植，每天手持喷壶施以“雨露”，不到一星期，一颗颗新苗就像豆芽菜那样诞生了，拘谨地、一株株略显瘦弱的小生命；好像出于对这个新世界的陌生而怯怯地站着，头上都歪戴着看似破旧了的种子皮帽。
       我意象不出距今200年后和距今300年前，那位属兔的叱咤风云的皇帝爱新觉罗·弘历在日理万机之后；是通过什么样的感触激发了灵感即兴咏叹这种草本被子植物的，只是谈到了黄瓜；不由得让我猛然地想起了乾隆皇帝的这首同名七言绝句：

       “菜盘佳品最燕京，二月尝新岂定评。
        压架缀篱偏有致，田家风景绘真情。”

       此诗中的“燕京”既北京旧称，按理说：清朝年间的北京应称“京师”。根据民间口语传承和文字记载可知，该叫法从明朝开始一直沿用至请，可是为了巧妙地避开“京师”中的“师”字在规范格律中使用出韵，所以，作者一定是通过斟酌、采用了旧称。这首七绝不但在前两句中直赞了北京二月的盘中佳肴——黄瓜。而且还准确利用一“岂”字，强调出对当时冬季“温室”栽培、先报緑实的黄瓜还不能给出完整结论。这首七绝的后两句则是在对整体意境的深入拓展中对黄瓜的生长特点“压架缀篱”，做出了逼真状喻。美美地借用黄瓜错落有致的外形特征倒出了不一样的田园风景。身为一国之君，乾隆皇帝的这首咏物诗，属实比前人写黄瓜时一笔带过的手法要高明很多。
       以四字描绘黄瓜旺产期的“ 压架缀篱”，画面，精简而逼真，从古至今，有多少文人历历在目？却始终未能写出？
       我小时候实在太贪玩，母亲种在菜园子里的黄瓜除非摘下来生吃；我从未认真留意过它们的存在。更别奢谈细心守护它们的生长。现在我只依稀地记得，我读初一那年，为了能让父亲在饮酒时闻到黄瓜的清香，我曾极其任性地往父亲的酒瓶里投入过一根大概与我无名指差不多的旱黄瓜。出乎意料的是：那根被从秧上薅下来浸泡在酒液里的小黄瓜非但没死，反而津津有味地偷喝着老爸的琼浆玉液、旁若无人地生长起来。一直长到成人手腕那么粗，长到长比葡萄糖瓶子略短才停下来。这件往事，让我发现原来摘下来的小黄瓜放在酒里依然可以生长，记得当初我曾萌生过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在晚秋霜降之前把地里的小黄瓜都摘回来，放在水缸里，那么，它们会不会长大呢？后来，因为忙于玩耍和学习，这件事很快就被遗忘了。哦！我对黄瓜与其它蔬菜的生长过程关注得实在太少，我根本没有写过一篇、抑或一首像样的关于农作物的文学作品；若不是为了完成这篇短文，我甚至不知道一架黄瓜秧上的黄花，只有开在距离根部一尺左右或者一尺以上的花儿才能坐瓜。
       日子在匆匆中流逝，又过去几天，金灿灿的五瓣雄花开放了，精彩地、各自昂扬着明黄秀气的小喇叭恣肆在十五株黄瓜秧上炫美。雄花的花茎伸出的很短，一朵朵先后呈纷披状从主茎的分叉处开出来，这就是所谓的腋生吧？少则四五朵，蔫萎的雄花枯落后，还会有崭新的雄花开出来。瓜秧一节一节地生长，每长一节都会抛出一条瓜蔓，蔓越长越长，一旦触碰到抓扶物就会自动盘绕，帮助瓜秧向上生长。
       写到这里，不再敲击键盘、独步去阳台边赏花时；竟然惊讶地发现，有几枚长在瓜秧最上方的绿黄色的花芽下面；居然长出了一个个浑身疙疙瘩瘩、嫩绿嫩绿的黄瓜宝宝。它看上去很不起眼的花托，细细地宛如水鬼蕉那样伸出了蜘蛛脚。我恍然大悟；原来，与枇杷、苹果、桃、李、杏、桦树、桑树、桉树等诸多大型树木合在一起被统称为被子植物的黄瓜，是先有花而后有瓜的。由于黄瓜自身生长发育的独特性，致使它的坐瓜过程更加趋近于无花果、榕树、薛荔树等植物的结果过程。就拿无花果来说，它的花蕾与开放都被果实包裹着，所以才不被发现。
       想到这里，我好奇地摘下一朵雄花和一朵雌花，从头到脚撕开细看时；果然发现黄瓜原来是子房下位植物。雄花只有为雌花提供花粉的雄花蕊没有子房，雌花不但有雌花蕊同时还有子房。它的子房完全融入于凹陷的花托内，渐渐转变成黄瓜；这个阶段，从瓜秧上吸收到的水分和养分几乎全部用来坐瓜，由于花瓣勉强靠原有水分维持形态，所以，一直都是闭合的。只有等到黄瓜宝宝大概长到成人的半个指甲盖那么大时，黄瓜花才会完全盛开。随着黄瓜的长大，瓜蔓也会越来越粗，当黄瓜宝宝长到差不多接近一粒花生米那么大时，明艳而多褶皱的黄瓜花就枯萎了。
       瓜秧与叶蔓飞檐走壁的长势，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形成了相互拥挤；我不得不择株分盆处理，好给它们创造更舒适的生存环境。这些争奇斗艳地葱茏在阳台上的黄瓜，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亲手种植的花宠，不但可以当作欣赏绿植，而且还能美食下酒。带着满满地骄傲感，渐渐地，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那些伸向阳光的蔓。像一条条绳索，牵着油绿而肥壮的马。
       遥想当年，丝绸之路的开拓者张骞怀揣黄瓜种子，纵横捭阖时，一定也曾有过瓜蔓一样不馁登攀，放眼天下的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