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10首）

空也静

青藏高原(10首）
    玉树 空也静

1转经
天还没亮
他绕着石城已转了几圈
村子里的人都说
前几年他得过一场病
去过西宁、拉萨、上海
看过中医、西医、藏医
试过一些偏方、土方
儿女为他准备了后事
现在都一大把年纪了
看上去还很硬朗

2一块石头
一块石头
可以凿成门礅
没事时坐着
抽烟或者放几个响屁
可以立成一座碑
他站着
你得跪着
如果雕成一尊佛
你就得供着

3刻经人
刻经的人
一个人坐在黄昏
不停地轮起冻僵的手
一锤一凿，叮叮当当
砸碎一些罪孽
把一生刻进石头
刻进从没见过的来世
路过的风，都会停下来
大声地念着唵嘛呢叭咪吽

4青藏高原
太阳像浮出的小鸡
一出壳便开始奔跑
天与地这对冤家
走着走着却抱在了一起
一条比蛇更长的路
头一抬就伸进了云朵里
踮起脚尖
远远地望过去
珠穆朗玛峰比我高不了多少
围困在深处的山
像深宫紧锁的一群女人
一个哭，另一个跟着哭
哭出一条河

5在玉树
一整天
风都在草原上折腾着
就像小时候，为了一块糖
一遍一遍地翻破衣袋
最美的往事，跟着一朵花凋零
记忆像草，一直枯到根部
深深浅浅地脚印
都被寂寞填满

6二胎
那时，吃糠咽菜
饥一顿饱一顿
甚至兄弟姐妹穿一条裤子
她母亲却生下一大堆孩子
就像散放的一群羊
个个都很瓷实
年轻时，她也想生
却交不起几千元的罚款
如今放开了
她与男人商量来商量去
还是掏不出生产费、择校费、补课费
她掰着手指简单算了算
竟吓出一身冷汗

7下雪了
下雪了
一些衰败的情绪
统统被葬埋
草原只剩下白茫茫的一大片阳光
就像我的思念
一直铺向看不到的远方
羊群驮着黄昏
越走越近
炊烟从山的背后升起
落下的太阳
重重地砸到我的心口

8过去
说起过去
一些话好像就放在嘴边
好像有很多车从远处搬运着
卸了一车
又来了一车
我越来越兴奋
越来越情不自禁
当然会提起一些人或事
想起一些细节
就像一团毛线里扯出一头
却看不到另一头
搁在心里的痛
我从不向人倒出

9清早
醒来
已过了10点
摸出一根烟
使劲地抽了几口
打开微信
大大小小的事
都与我无关
我对这个世界已无所企求
暖暖的阳光透过窗帘
惊起了一些灰尘
我把头缩进被窝
闭着眼
总想把昨夜的梦重做一遍

10午睡
本来还有点睡意
斜靠床头
暖暖的阳光正好照过来
越急却越清醒
随手翻开一本诗集
没看几行，就开始犯困
此刻，一个字就是一片药
嚼不烂便大口咽下去
这是催眠的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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