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外五首）

中华民工

旅人（外五首）

文   中华民工

故乡越退越远，已过不惑的影子
已经适应异乡的冷，无法驻足的惊慌的冷
以及始终揪着心的风。毫无征兆就一次次提速的
绿皮火车，在我打个盹的黄昏
驶入夜色深处

我的身体，在车窗灌进的风里嘶鸣
已经摆脱肉体禁锢的灵魂，风一样的
与拐过弯的风声平行而去。只是车轮和铁轨
还咣当咣当的保持机械的节奏

我是个没了灵魂的旅人。腰越弯越低
脚步依然铿锵有力。我是个还有故乡的旅人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不用抬头辨识风向
等流动越来越缓慢的血液，消耗完血管里最后一粒盐粒
我的旅程刚好画一个圆

第三种角度

已经变换到第三种角度，城市的拐角
故乡与异乡的衔接处，炊烟与尾气碰撞的缝隙
太阳投下的光影，还是扭曲的
像一只风筝翻着跟头的风筝，一路磕磕碰碰地抹去
青春留在光阴上的擦痕

这个角度已是我的极限。异乡的天太矮风太乱
被我折腾出的乡间俚语和沉闷的雷声，一点点交融
最后潜入我的身体，沉淀在血管壁上成为不大不小的栓
我不敢乱动，不敢再拿捏出更艰难的姿势
甚至不敢再动作稍大失去这种角度

其实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现在可是保持的角度
第三种角度，某种未知的不具体的可能
现在我双手搬着砖，眼瞟着围挡外被风掀起的粉色短裙
脑袋里想着如何给故乡写一首诗

黄昏，我站在楼顶，想着什么

二十七层，这个城市的制高点
风从空旷处汇聚抬高，发出与夕晖不协调的呜咽
我听见风声里隐约的簌簌私语，似被混淆
又似被剥离

我就站在黄昏的楼顶，这阵风布下的深渊前
这个位置，之前被火烧云腾空
留给一场预约的雪。在被我抢占时
推下一个战栗的人影

此刻眼前的空旷，被一种铅灰色掩盖
像被侵蚀面积越阔越大，最终倾泻到城市边缘
光阴指定的漩涡。我想会有一枚月亮
在漩涡里升起，在漩涡枯竭时用清冷的月色
汇聚一条蓬勃的河流将漩涡的空洞注满

我要好好地慢下来

我要好好地慢下来，让一直追赶我的蚂蚁
感到惊悚。其实我也一阵恍惚
我们终于又一次站在一起，像十年前也许十二年前
站在有一块丑陋的石头标记的起点

我们现在倒像等待。等时光绕到石头的另一面
形成包围圈。等另一波和我们一样的场景
还没抬脚就回到，距离故乡最近的地方
免去他们温热恍惚的心的第二次疼痛

我更要好好地慢下来。等绿皮火车在春运前
被重新漆上更绿的颜色。我相信
腊月和冬天预谋的那场大雪，会在铁轨上设下一道道埋伏
消耗掉返乡的人积攒了三百天的热情

奔跑和静止

高于风的云奔跑着，因脚印不可避免的重叠
踉跄着东倒西歪。无论怎样
我都要把花白的头发染黑，在疲惫云的粉身碎骨之前
抵挡时间溃败的部分。掏出胸腔里供养多年的丑陋的石头
为自己配重

低于风的草木是静止的。草坪、花坛、公园里挂着残果的树
绿得夸张的容颜遮掩着，内心摇晃的真实的阴影
我要学会它们的伪装，我要做暴风雪里制造蝴蝶的人
右手抽出插在肋骨里锄头和镰刀糅合的长刀，左手分明摸到
刀鞘上竟然生出装饰的花纹

我的灵魂奔跑着，撞入一个雪人孕育的过程
看见敲着光阴之鼓的人，此时刻意压低鼓槌
抵消外界的喧嚣。我的身体一动不动
看着雪花里飞出的蝴蝶，绕开梅花的暗香
飞向千里之外准备在腊月暴动的桃林

走醒一场雪

一场雪覆盖了，城市的裂缝和故乡的伤痕
把沾满某种毒素的灰尘，硬生生地挤压进
刚刚因兴奋崩裂的疤痂。我一直在等这场雪
彻底映出身体里储藏的晦暗，枯萎内心深处的粉红色欲望
溶入失重的血脉以毒攻毒

走醒一场雪，或者在这场雪里把自己走醒
把藏不住的秘密和心事，跟隐疾一起封冻
能把一场雪走醒的人，灵魂随着脚步会回到原初
即使行囊空空。走着走着就醒过来的人
会被一场风暴慢慢销蚀肋骨上凸起的疤痕

我和这场雪似乎有了，天然的融洽
走着走着雪里的月光就泛起锋芒，轻易地剖开我
被血栓拥堵的血管。现在雪醒了
我更清醒了。故乡原谅了我的狭隘
我如实地交出被雪净化的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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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义和

现在雪醒了
我更清醒了。故乡原谅了我的狭隘
我如实地交出被雪净化的乡音

中华民工

张义和 发表于 2016-1-9 16:59
现在雪醒了
我更清醒了。故乡原谅了我的狭隘
我如实地交出被雪净化的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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