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爷

子在川上曰

          三舅爷
              文/深圳，子在川上曰

三舅爷不是我的三舅爷
是我小学同学的三舅爷
他老爹是地主家的长工
土改时村里的积极分子
斗倒了使唤过他的地主
领走了地主最疼爱的小老婆

三舅爷出生时是午夜时分
后山的狐狸在窗前一直叫唤过不停
接生婆说，他妈胆小，憋了一下
所以他虽然相貌堂堂却口齿不清

三舅爷八岁读书，十岁辍学
一生最是热爱毛主席
是毛主席让他爹拥有了土地
是毛主席让他爹有了漂亮的老婆
然后才有了他
村里谁敢说毛主席的坏话
他都会冲上去狠狠地揍上一顿

文革的时候县里派来了宣传队
每次表演前都要三呼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每次表演三舅爷都激情澎拜
每次三呼万岁三舅爷都挥舞着拳头
在心里也默默地跟着呐喊一遍

那天，县里的革委会和公社的造反派
带头三呼万岁
上万群众也扯着嗓子跟着使劲地呐喊
口号声停下来的时候
大家听到了三舅爷铿锵有力的口号声：
毛主席万死（岁），万死（岁），万万死（岁）！
整个会场顿时雅雀无声。

三舅爷被抢毙时十九岁。
死后，被他老爹踢了一脚
骂了一句“忘恩负义”的东西
又交了五分钱的子弹钱，才开始收尸
半年后，他老妈在邻居的骂声中病死了
同学说，那一年，大家都不敢大声说话
更多的时候，或者打手势或者保持沉默

去年，三舅爷年迈的老爹死在了敬老院
同学说，是他的老爹去领走的尸体
直接拉到了老三舅奶奶的坟旁挖穴掩埋
同学还说，凶死的人不能入祖坟
三舅爷至今还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
西山那片荒芜，乌鸦云集的茅草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