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乡关

赵华奎

日暮乡关（组诗）
文/赵华奎

◎日落西山

落日暂憩于西山顶
用慧眼，默默打量这将暮未暮的人间

遥见霞光，以赤橙之笔粉饰天空
替故乡补彩
枝桠间已长出新叶
每一个稀松的鸟窝，都在镂空春色

乡事原本属土，无需佛法加持
纷纷沉湎于田野、村庄和池畔
迟缓而淡定
每一句熟悉的乡音，都比经词耐听

该是倦鸟晚归时
一群群，一队队，或急奔，或缓行
最易识别的一只
怎么看都像寡言的父亲

◎又一个暮晚

红蜻蜓压了压羽翅，贴着黄昏的界面
低低地飞
鱼群守着池底，用软泥和水草搭起村子

池水犯浑，因为接受了夏日决堤的热情
雨，将于何时抵临
园中的瓜果菜蔬，纷纷问过浇水的母亲

一些野草，总会在时光的缝隙间偷生
与庄稼们争夺领地
父亲正挥动着一把锄头，实施干预

又是一个暮晚
田间归来的人，将连载的生活记得很慢
我一次一帖，读得也很慢

◎草垛站在夕阳下

风吹草垛，发出簌簌声
深秋，一片夕阳被谁打散在寂寥的谷场
似蛋黄

麻雀们是一群固执的孩童
在贫瘠的土地上寻找谷粒
回到草垛间，又围绕来年春天打开话题
喋喋不休

那时我常爬上垛顶，望天，读云
并没有想过，从一株稻子的兴衰史里
看清时间逃离的路径

弯下腰来，仍能捡到许多张重叠的身影
印着斑斑汗渍

◎冬日黄昏

我于傍晚时，裹厚衣出门
约见瘦小的落日
檐下冰凌正以倒悬方式，指认冬的冷冽

雀鸣里抖落的寒声，跌入冻土
又向天空逃遁
我心如云朵，虚怯，轻飘
眼里，容不得一滴水刻下晶莹的记号

你看呵，炊烟那么浓，那么缓
一串串腊味
早早就挂在屋梁上，都开始渗油飘香了

许多人去了远方，还没回来
只有老树默守着村庄，说不出一句想念
2020.0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