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

刘忠伟

文/刘忠伟

幻境

我看见幻境里
看见你身穿白裙，衣袂飘飘
乘舟远去
笛声荡漾，你的愁恰如流水

我看见幻境里
你镜前梳妆，一把木梳把小溪理成瀑布
眼眸款款，脸颊淡若桃花
红唇胭脂
耳际隐去万马奔腾的追杀

我看见幻境里
你捂住胸前流血的伤口，丢弃宝剑
扑向一个懦弱男人
颤颤发抖的怀，你喘息着说出
卑微的爱情
那一刻，所有的真理瞬间复活又死去

花谢

看一枝花凋谢，看一截春天萎靡
把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挥霍掉，我无所事事就浪费青春
花半生的时间写一封情书
斟字酌句，虚构一个不安分的女人
一个虚无的旧朝代
在一张纸上，描述她的善良
愚笨，以及累累罪孽
胭脂余味，像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
我看见她招蜂引蝶
醉舞花阴，像一条被缚住的蛇那般无奈
像一场斜斜的细雨那般哭泣
我想拯救她，却苦于找不到她的地址


小满

宁肯委屈自己，也不委屈一地麦子
春雨过后，父亲又站在了田埂
新绿的麦浪滚滚，给麦地除草、打农药
施肥，看着麦花授粉
麦穗渐渐丰腴，父亲才直起腰
在田埂上看看晚霞
麦芒如刺，父亲的手被无数次刺痛
他从未在意，父亲的哲学里
生活的刺更锋芒以及锐利，父亲结痂的手
握着镰刀，他听见麦子的欢呼
春天的吟唱，父亲弯下腰
像一棵饱满的麦穗，鞠躬于辽阔的土地

鸢尾花

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去墙角
看看那一片鸢尾花，紫色的花瓣像忧伤的蝴蝶
我只是看看，从不安抚
风吹过五月的花园，它只摇曳、起伏
从不离开，我相信
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信守自然的哲学
一朵鸢尾花，它春天的娇羞
无处躲藏，一只蜜蜂送上的吻轻盈、细腻
生活如此顽皮，我看见
更大的秘密，但我不会再告诉任何人

写给春天的信

送信的人走了，我长久地看着一朵花
在风里摇曳，春光慵懒
爱情在情书里陈旧，文字发霉
我忘记了你在春天的样子，麦浪滚滚
田埂的野花，丰腴以及饱满
我的迷醉和依依不舍，装进牛皮纸信封
没有一场雨降落，黄昏晚霞
落日，把一个人的影子拉长成孤独的暗喻
所有的失去，都是另一种获得
所有的获得，都是一个人活在世间的恩赐

遇见

还有什么比在人潮人海中遇见你更浪漫的呢
蓦然回首，相视一笑
你转身离去，像一朵花淹没在大海

我恍然如梦
没来得及记住你的脸庞
就被拥挤进人群中
像一枚落叶在秋天里飘来飘去

大雪日

在野地上，一行脚印被大雪埋藏
风呼啸，雪纷纷扬扬

树和麦垛，房子和矮墙
几只野麻雀和独孤的狐狸
藏在大雪里

这个黄昏也藏在大雪里
我透过一扇玻璃窗
看见整个人间都是隐隐约约的白

在火炉旁，翻开一页书
那些文字表达的真理
让我感到温暖

在银杏叶上

大海的潮汐与繁杂的支流
及一个人孤独的时光
隐藏在一张薄薄的银杏叶上
在秋天，一个人的悲伤带有重金属

被虫子咬破的小洞
给予很好的启示，一个人透过它
看见光
看见虚无的自己

笑声

无数晃动的银铃声
像一棵老银杏树发出灿烂的笑
我倚靠着树身
等你，从一个秋天的黄昏赶来
或从未著一字的日记本的第十八页赶来
夕阳落了
你终究没来，我合上日记本
一枚金黄的银杏叶
落下来，更多的银杏叶落下来
我不得不离开
一棵老银杏树渐渐失去笑声

落的方式

脉络清晰的鹅掌，从一棵古老的银杏树上
走下来
不，是跳下来
不，不，是滑下来
哦！是扑下来

一棵银杏树上还挂着许许多多的鹅掌
它们正在秋风里愉快地讨论着
如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