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酒杯

刘忠伟

一个人的酒杯

文/刘忠伟

一

酒杯清浅，盛下一个人的江湖。
恨，饮酒；愁，饮酒
你轻甩衣袖，扫去一场九月的雷霆以及暴雨。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跋千山，涉万水
你骑一匹瘦马，在三百首唐诗里寻找泸州的醉意。
爱，饮酒；仇，饮酒
你一袭白衣舞醉剑，桃花绯红落三千
醉知酒浓，爱知情重
你隐居桃源，以酒为伴。
醒来满天星斗，睡去亦是星斗满天。

二

酒杯呜咽，盛下一个人的秋天。
在这荒凉的小镇，掏两锭银子打一碗小酒。
润一润你干裂的唇，饮过风沙
小憩，向店小二打问泸州的天下是否太平？
黯然神伤，你把空空的钱囊藏在怀
用俾睨天下的眼光打量前路，蜿蜒的长路消隐于茫茫烟雾之中。
没有短停，亦没有长亭
你骑瘦马，辞别一个与你风马牛不相及的小镇
酒旗烈烈，你不再回首
一场秋风把你吹成孤雁，像个墨点消失在天尽头

三

酒杯盈盈，盛下一个人的繁华。
你牵一匹瘦马，招摇过市。
耳际铃声清脆，你衣衫褴褛，腰间的酒壶装着泸州半条小溪。
穿行在人山人海之中，千百度又千百度
寻寻觅觅，遇不见你要寻的人
曾几时，你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名满都城
饮酒作赋，落笔惊风雨
如今落魄成穷书生，再无人问津
终于，你的卑微和委屈
你的桀骜不驯以及一意孤行
在人间的闹市中相互抵消，相互融合
用最后的银两打一碗酒，一饮而尽
你没在意，那个与你擦肩而过的陌生新娘

四

酒杯嫣然，盛下一个人的思念。
你眼眸的醉意有浮世的喧嚣，有痛彻心扉的寂静
晃动的酒杯里有月亮，有星星，有缥缈的银河
有一个人隐隐约约的倒影。
你把自己灌醉，也就是把人间灌醉
风醉了，云醉了，瘦马醉了，连草屋也醉了
和你一起摇晃，和人间万物一起摇晃
内心涌起大海的潮汐，你放纵
一艘帆船乘风破浪而来，人世的颠簸莫过于此
你饮下一杯泸州的烈酒和怀想
梦见大片金黄金黄的麦子，以及火红火红的高粱

五

酒杯空空，盛下一个人的妄念。
你放弃王位，放弃风雨飘摇的江山，流落动荡不安的民间
朴素的爱情诞生于偏僻的乡野。
你追求的美人，在人间何处，乡野的花开遍山坡
把酒当情人，把情人当烈酒
醉也罢，醒也罢，酒里有一个人到不了的天涯
摘下腰间的酒壶，晃一晃泸州的山水
只闻一闻，从不欢饮
你把最深的秘密和最深的痛楚密封在酒壶里
带在身边，你像个落魄的酒鬼
像个高傲的哑巴，像个不可一世的帝王

六

酒杯款款，盛下一个人的中年。
最美的年华败给了情，而最艰辛的日子却被酒滋养。
在一个明媚的天气，你愿意把一辈子要喝的酒饮完
把一辈子的情话说给一杯酒，把四十不惑的疑惑
交给一杯酒解答，你沙哑的嗓音
有中年的沧桑，酒杯构筑的人生之塔，是易碎的玻璃塔
透明，你的梦，你的美人，你的王位，你的泸州
在酒里沉浮，最美的酒从塔尖流下
最清澈的水像时光一样，从不打扰你，从不记得你
只经过你，你的伤口不在表皮
你饮酒消毒，把人生的不堪及颓败灌醉
让你的瘦马，把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的自己驮回家

七

酒杯深不见底，盛下一个人的深渊。
你的宿命在酒杯里，你必须灌醉潦草的人生。
在爱情的山巅，悬崖勒马
看着远处摇曳的野花，欣欣向荣地生长，招摇
你忍住人性的冲动以及跃跃欲试的梦幻。
望一望泸州，将一只酒杯斟满你理想的人间烟火
像个悲剧英雄，你饮尽酒杯里的躁动不安以及万千奔腾的马蹄声
你迎风而立，站成一尊石刻的雕像
把酒不能解决的人间俗事，统统交给永不停息的时间
举起一杯酒敬天，敬地，敬祖神
酒杯空荡，倒出最后的一滴是一个人心里无限好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