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尘土和您说（组诗）

风沙河

俯身尘土和您说（组诗）

草根

被踩得死去活来不喊痛
拦腰一刀也不喊冤


其实你可以长高的，但你
愿意张开四肢俯卧大地
不让原野荒芜不让幽径空白
伸出根系缝补大地所有缝隙
不让一粒微尘坠入河流


犹如我的父亲，双脚
深深插进泥土，躬腰缩背
任凭烈日与霜冻轮番冲刷
依然面朝黄土
扒拉遗落泥土的种子和谷粒


麦芒


一年中最难过的还是青黄不接
这段日子，父亲披星而出戴月而归
端着旱烟袋，蹲在麦田埂
一口，两口，四口，八口
几何式地吐出烟圈


麦芒真的被父亲烟圈熏黄
父亲心上的石头落了落，却没到底
因为他的一只脚又踩进水稻田

明天，父亲还是披星辉戴月光
换到水稻田埂上蹲守
又是几何式地吐出烟圈
想着，早些日子熏黄水稻



陌上秋
燃烧的火焰，照亮田野
稻穗低垂，玉米弓腰
芝麻大豆花生套上金色马甲
齐齐向秋天向大地叩拜祷告


越过庄稼，父亲的目光无比柔和
也在此刻，父亲格外宽容大方
披星戴月尽心尽责的稻草人
率先被捕，集体放倒田埂
鸟雀放纵享受父亲给出的盛宴


秋风渐凉，压低了鸿雁翅膀
云朵在空中不停地挪动自己
整个大地荡漾着浓浓的咸涩味
庄稼的腰杆一个挨一个匍匐在地


父亲的腰杆一弯再弯，肩背一低再低
挥动的镰刀宛如饿虎下山，露出
喂饱后的兴奋与喜悦
父亲的眼睛亮光闪烁，像一颗秋阳


月色当窗

流水远一截，天空矮一截
鸟的翅膀尽收了夕阳的余晖
暮色步步紧逼，吞食漫步空中的炊烟
引吭高歌的蝉也被勒得喘不过气


素有多动症的风喜欢使坏
柳枝不停地摇晃星星落入池塘
窗纱趁机拖进月光
唬得蟋蟀躲在墙角一动不动


此刻，老屋东间房传来咳嗽
那口痰对父亲无限忠诚，不离不弃
正如常年插在父亲后腰的黄烟杆
准时离开，又准时归来


医生说过，老慢支很有脾气
你倔它更倔，改不了
而我听一声咳嗽，心电图便改一次
心肌上的划痕，再多一道

风沙河

父亲的腰杆一弯再弯，肩背一低再低
挥动的镰刀宛如饿虎下山，露出
喂饱后的兴奋与喜悦
父亲的眼睛亮光闪烁，像一颗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