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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诗酒自娱 于 2015-8-5 13:42 编辑
《菜园子》 杨胜应(苗族) 1 菜园子是种菜的。 而且是自己种自己吃,偶尔拿一些出去兑换的那种。 2 这天有太阳,但已经落到了最低处。 再矮的山坡都有了自己最长的投影。我顺着羊肠小道来到了屋后面的菜园子。用竹子和树木的枝桠做成的栅栏稀稀疏疏的,如果不是上面挂有一些枯萎过来的黄瓜藤蔓,我根本就不用从正门进去,直接可以从那些缝隙里钻进去。 菜园子的门此时是虚掩着的,这是几块小木板用铁定钉在一起的长方形的木门。没有可以转动的轴。进去和出来都得用双手把它抓住掰开,再合拢。木门已经被风雨侵蚀得非常严重,上面还有深深的充洞。不知道那些卑微的虫豸需要花费多大的气力,多长的时间才能够在这被破开来,也被休整过的木板上面留下生活的轨迹。 虫豸已经消失,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是我刻意不去注意的。我把木门搬开斜靠在栅栏上。正好让西去的太阳照过它们发生碰撞时的那短暂的微颤。之后,我把目光低到了双脚踩住的土地。 从冬天便被父母精心耕耘的土地,此刻显得僵硬,上面除了蔬菜被收走残留着蓬松的痕迹意外,我只看见一些小草。这些小草,父母除了一辈子,还是没有杜绝它们在这块土地上扎根。现在看见它们,垂头丧气的,毫无斗志,也不知道那些执着的力气都去了什么地方。或许,都返还给了一场枯萎。 3 在这枯萎当中,我已经看不见疯长的蔬菜。只有几株摇曳的茄子和几窝长得散漫无比的白菜还在坚持着,持久的霸占着这块算得上肥沃的土地。 从它们退败的身影中我看不见上小学时拿它们去换铅笔,小刀和文具盒的样子。也看不见它们和猪肉,草鱼,黄鳝等有什么联系。更不用说那些洁白的衣衫,笔直的裤子,以及厚实的棉袄。当然,还有胶鞋,筒靴,已经崭新崭新的运动鞋,白袜子,三角裤和一顶看起来很拉风的花边帽子。 它们虽然不是属于一棵树的叶片,但我确定,它们比一片树叶还像树叶。因为,它们把一开始的翠绿都连接在大地上,那树叶的跌落,那些所谓的曼妙的舞姿,都被它们藏在内心深处。只有小偷似的虫豸穿过它们的身体,才被月光悄然的发现。 我仿佛看见这是时间中才能够拥有的伤。伤口上的黑色是和泥巴交织在一起的,那些清水似的血液,也只能够被雨水一点一滴的带走。 4 无论是什么形状的伤痕,都在这时候能够轻易地击中我。 我曾经十分厌恶的青虫,它们总是一条一条蠕动在包菜中。任何一次和它们遇见,我都会被那认真剥开的一层一层的等待和发现所愤怒和讨厌。其实我并不知道那些仇恨为什么会出现在如此脆弱的生命上。或许,这就是不同的生命体,所不能够相互理解,接纳和容忍的。有些仇恨看起来理所当然,水到渠成。 但现在,我曾经仇恨过无数时光的青虫们,早已经消失了。这里已经没有它们生存的空间。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在后来长了翅膀,化蛹为蝶似的飞向了蔚蓝色的天空。也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如我所希冀的那样,迈不过短暂的生命之坎,化着尘埃跌落在大地之中。 是啊,它们还比不过一只蚂蚁。蚂蚁虽然小,但却比青虫跑得快,蚂蚁虽然小,但它们还有躲避的洞穴,有逃跑的路线和方向。 5 事实上,我仇恨青虫远远没有仇恨蚂蚁那么多。 蚂蚁在我心上一只与破坏交织在一起的。它们会成群结队的出现,总是把美好的事物从内心深处开始损坏。我就知道的,比如黄瓜,南瓜,以及白菜等等。凡是菜园子里能够种下的蔬菜,都会被蚂蚁有力而外的破坏。那种破坏是让人伤心的,难过的,惋惜的,疼很的。但蚂蚁如此小,再痛恨,好像都没有斩尽杀绝的办法。 是的,事实证明,它们把家安在大地深处。就是一个很有现实意义的证明。它们仿佛懂得预测,当我们用杀虫剂等等毁灭性的毒药驱赶它们的时候,它们就开始隐藏,远遁。很多蚂蚁会用要死也死在自己的洞穴的方式,进行着一场无力的反抗。而有的蚂蚁则会迁移,顺着我们洋溢,享受的香味,走到我们的厨房。爬上我们的厨柜,灶上,甚至是锅子里,碗里。以及粮仓里。我曾经还见过,蚂蚁爬到水缸里,被大水活活淹死,蚂蚁钻到灶膛里,被大火活活烧死。 总之,这对于蚂蚁看起来像是一场创新性,历史性的迁移,或者报复,却来得那么的无力,那么的凄惨。而对于我们来说,仇恨不见减少,反倒与日俱增,对于卑微的蚂蚁,从来都没有产生过丝毫的怜惜感,愧疚感。 6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但对于我的亲人们来说,菜园子里再怎么杂乱,各种事物以什么状态存在都有着很好的价值,每到这样的季节,隆重的收获之后,这些残缺的事物,这些无伤大雅的东西。它们都会在经过一场持久的寒冬之后变得有积极意义起来。 这些就是天然的肥料,不需要花费大力气,一切都交给时间和温度,在这漫长的侵蚀和等待当中。曾经盛产过丰收的菜园子,必然会再次历经一个富饶的世界。所有的茂盛和繁荣,都是经过这些破败的基础才能够产生的,那些所谓的有机肥料,农家肥等等,都是一种添加剂。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人会刻意的去提及和讲述,所有的真实和积极意义都被亲人们藏在了内心深处。 7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特别是时间如此延后。 或许,事情的发展只有在了最后才有让人产生警惕,思索的天空。 看着亲人们精心划分的方块还在,那一块一块的土地,多像一个个空格,仿佛我就是那求学的学生,在老师的指导下,正准备进行一场鲤鱼跃龙门的考试。 我在想填空题应该好答,比如小白菜,上海青,辣椒,黄瓜,冬瓜,南瓜,白菜,包菜,胡萝卜,萝卜,茄子,苦瓜,丝瓜,茼蒿,空心菜,四季豆,豇豆等等。相似,雷同的答案数都数不过来。 但是该用什么作判断题呢?比如白菜的书面用语叫黄芽白?比如上海青的真实产地是上海?又比如苦瓜是甜的?还比如黄瓜不可以生吃?再比如是青南瓜做稀饭比黄南瓜做稀饭好吃等等,问题实在是多,没有真正经历过的如何做得来? 更何况还有无数的选择题。比如最辣的辣椒是青椒,还是尖椒?茼蒿是凉拌好吃,还是炒熟好吃?又比如黄瓜食用的方法有哪几种,生吃,腌制泡菜吃,凉拌吃,炒熟吃。又或者包菜可以用来做菜,腌制,喂猪等等。哪一种方法和用途不都具备现实可行性呢? 最难做的应该还是解答题,如果问你,白菜该怎么种植,它的成长周期有多长。比如黄瓜不搭架子有利于黄瓜成长吗?又或者是四季豆可以和那些蔬菜一起混种?为什么说南瓜的叶子营养价值很高。又比如萝卜具备那些功效等等。每一个问题都和我们的生活紧密相连,甚至涉及到我们的生命健康等。 8 其实我刻意忽视了一个最重要的题。 那就是议论题。这是一个可以随便布置的命题,有关土地,作物,时间,温度,阳光,生命等等。任何一个词语都能够直指我们现在的生活,甚至还能够延展到我们的迟暮之年,以及到我们的后代身上。 这是一个超越现实性的存在。我卑微的生命无法承载其之重。所以,我逃避,我四处流浪。只到现在我还不敢正视这个问题。每每想到这个问题,我都会愧疚,惶恐不安。对于这个问题,我永远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只到死,我也不会失去那种真实的感觉。 9 所以说,菜园子无论如何荒芜,空荡和破败。它永远有它的存在价值和现实意义。哪怕是一片枯萎的菜叶,哪怕是一根折断的小草,哪怕是一只死亡的蚂蚁,一切的一切都胜过我内心怀揣着的那点云烟。 如果说生活来源于充实,如果说生命来源于经历。那我也敢说,爱来源于疼痛,真实来源于虚度。 如此,为何我会避开亲人们悄悄地来到这里。只因我想找到更真实的人生。 可怜,可叹,可惜,可悲。每种事物都有着自己的繁华,每种事物都有着自己的荒芜。这种超越认识的存在状态,处处可见,但又处处不得见。 (完,草于2013年9月24日晚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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