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躺在你梦里（10首）

空也静

侧身躺在你梦里（10首）
    文 空也静
1初冬的高原

风锋利的刀片
刮了一夜
远山像一群剃度的和尚
打坐在阳光下
一条路的尽头
赛巴寺身披一件金黄的袈裟
一座挨着一座的白塔
放射出刺眼的光芒
诵经声
敲响暮鼓
摸着黑，在山谷
久久回荡

2转动磨盘的女人


从帐篷露进的阳光
很饱满，新收的青稞很饱满
过了几辈子的生活
也很饱满
你把这些统统倒进磨孔
然后不停地转动磨盘
转动着一首哼了无数遍的歌谣
和一轮由残走圆的月
一点点磨碎
坚硬的日子
幸福从石缝里流出
装入牛皮做成的口袋
鼓囊囊的

3远处的山

好像又聋又哑
我不停大声地喊
都不吭一声
活到这把岁数
就像我爷爷
披着满头白发
蹲在门前
你从身旁走过
眼皮都不肯稍微抬一下
而爷爷已经走了多年
山还在
左看右看
都像爷爷的坟

4思念
如果不是你
夜晚也不会黑的
让人心灰意冷
寒气将我一点点逼进
临街走空的屋子

我知道，一把铁锁
再也等不到转动的声音
一双拖鞋呆在墙角
挣扎了几下
还是挪不动失重的身体
那件红色的外套就挂在衣架上
把香水的味道藏得很深

半瓶青稞酒
放不倒忽冷忽热的寂寞
一把牛粪
沸腾了炉膛上
一壶相思
5生在西北

生在西北，命运就被一条绳索
拴在一辈子也别想挣脱的石墩上
抬头，是一望无际的戈壁
以及平铺在荒漠里走不出的迷茫
天空的枝头，挂不住几片云朵
风粗糙的手抚摸着
黄土高原脊背上的一块庄稼
稀薄的雨水混淆了几滴眼泪
就像女人挤出的奶汁
喂养着故乡
和祖祖辈辈的梦
6侧身躺在你梦里

夜沉沉，月光拨亮油灯
思念的小路上
高铁穿过黑洞洞的隧道
深秋的玉米，还在村旁沉睡
一串辣椒挂在屋檐
侧身躺在你梦里
从门缝溜进来，枣树的影子
就坐床头，一声呼噜
惊飞
落在窗花上的一只鸟
7高原红柳

天阴得很重
除了不停吹的风
空空的山谷
就只有这棵红柳了
稀疏的枝条
死的死，伤的伤
剩下的
还在向天空顽强地伸展
几片叶子
我停下脚步反复数了数
也就六片，哪怕只是一片
也让我的心颤抖了好一阵子
8寂寞如秋后的蚊子

雨还在下
夜色将我从半道劫持
囚禁在一间黑洞洞的屋子
单薄的棉絮
盖住头
却暴露了脚的冰冷
相思从破裂的血管里流出
漫过丢在角角落落的往事
寂寞如秋后的蚊子
嗡嗡着
寻找下口的缝隙
拧开灯
比苍蝇还多的孤独
爬满一道又一道伤口
9可可西里

唐古拉山伸出的双手
紧搂着4万5千平方公里的土地
一年四季不停的风
吹净人间的烟火
抖光了写在经幡上的几句文字
一件黄色的军大衣
捂不热零下6度的气温
牦牛、野驴、雪豹
以及数不清的鸟
一代一代地
繁衍着"臧羚羊跪拜”的故事
而一声枪响
穿过风干的历史
一块白骨
刺痛几千年的文明

10结古寺的黄昏
夕阳脱下身披的袈裟
薄薄的暮色隐去古老的经堂
压低了几句听不懂的念叨
躲在暗处的风
拍打经幡的声音越来越急
空气里弥漫着佛音
沿着琉璃瓦滑下的月光
把一盏又一盏油灯拨亮
虚晃出墙壁上打坐的背影
灵魂细嫩的枝条
从身体里一结一结长出
伸出窗外，打捞
河水里深深浅浅落满的星星
以及岸上走动的脚步
都是曾经露掉的幸福

581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