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在十二月的枪口(10首）

空也静

撞在十二月的枪口(10首）
    陕西 空也静

1敲打

整个上午，他都盘腿而坐
不停地敲打着木鱼
神情看上去那么专注安静
没有一丝杂念
不抛锚也不偷懒
反来复去的
只是一个简单的操作
也许一辈子，只做这一件事
敲打着木鱼
敲空自己，咚咚的声响
正好与心跳合拍

2冬夜
雪落在屋顶
落在牛羊的背上
一口气跑了一个下午的风
很快就安静下来
寒气冻结的夜色
滑倒了
一只猫的思念
梦似睡非睡
寂寞脱下身披的外套
挂向朝街窗帘
一卷经书，半壶烧酒
逼出体内的冷
我的温暖
来自一盏油灯

3寺院已年久失修
寺院已年久失修
老去的时间
脱落了几根柱子的记忆
数不清的灯盏只供奉着一尊佛
接踵而来的是
一些不明身份的信徒
诵经的声音无处不在
香火在炉膛上拔节
长成一片庄稼
割了一茬又一茬
看不见的根系伸进虔诚的灵魂
经卷砌成的墙壁
一夜间，爬满信仰的青苔
额头与地面的碰撞
就凉晒的入冬的阳光下
黄昏身披一件绛红色的袈裟
缓缓地
走进一个人的梦里

4梵音
沿着屋檐一直爬上去
像苔藓，踩着瓦片走动
伸手摸不着，像尘埃或者更小的分子
以光的速度占据寺院的角角落落
钟声已止，余音混杂着煨桑的青烟
绕过殿堂涂满红漆的圆柱，久久徘徊着
佛稳坐在高处，没有月亮的夜晚
几盏油灯翻看着一本发黄的经书
刻在石头里的文字，会被流水溅成
一朵朵花，不分季节地盛开着
闲不住的风，从经幡上抖下一些台词
在一点遮挡都没有的草原
走一路，撒一路

5平安夜

找了大半辈子，需要的其实很少

今晚，就把无关紧要的都统统丢掉

包括那些不切实际幻想

走了多年还看不到的远方

平平安安就够了，偶尔的不顺

就像伤风感冒，稍微挺一下就好

石头雕琢的狮子，死守着不变的忠诚

门神并不是摆设，磨光的刀刃

会砍碎一切妖魔鬼怪，而我只想靠近火炉

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

6圣诞
一场雪站在山顶

宣布一个年头就要结束

来不及回味

像一阵冷嗖嗖的风

熄灭了点在夜晚的灯盏

还有咽不下的恩怨、伤痛、苦闷

以及忙碌，翻遍过期的日历

竟找不出回忆的蛛丝马迹

一首诗还没想出结尾

尘土便深埋了一条风干的思路

圣诞升起的烟花

可是曾经的梦

多少往事

也只是昙花一现

7撞在十二月的枪口

仿佛一晃，就到年底

好像被一根缰绳用力拽着

而一条鞭子总在身后不停地抽

慢是慢不下来的

不知啥时起，对时间特别敏感

害怕看秋风落叶，不想提及

与年龄沾边的事，哒哒的钟声

会敲碎每一个难眠的夜

回忆露出的笑是多么短暂

紧张如一只被猎犬追杀人的野兔

撞在十二月的枪口

情绪来不及躲闪，子弹将穿过时光的胸膛

带着伤痛，我是一个潜逃的人

8冬至
没有一场像样的雪
预告冬至
一块羊肉，选了半天
衣袋里却掏不出一毛钱
冰箱早已吃空
剩下的几根韭菜
黄的黄，烂的烂
擀薄的黄昏
包不住一点风声
半壶水沸腾了一夜
不能抱怨多年的习俗
这个冬天
我的耳朵注定难逃一劫


9一场雪

一场雪，悄无声息

踩着夜色走来

寒冷像一只蝙蝠

倒挂在枝头

而我梦里却开满梨花

一片紧挨着一片

每一朵花都是故乡举高的酒杯

不小心一碰

就有思念溢出。跟着一只蝶

一直往深处走

不想回头。风一吹

一颗梨碰疼了我的额头

10衰老
人老起来很快

几颗牙，去年掉了二棵

今年又掉了三棵，剩下的

已啃不动稍微有点硬的生活

并没有察觉

眼睛什么时开始老花

只好借助厚厚的镜片

把世界不断放大

耳朵一天比一天更笨

再大的风也听不到一点动静

一张嘴被门栓关紧

再也没有打开

所有的器官都成了样子

一双手不停地颤抖着

用一根枣木棒

把身体费劲地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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