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来倒去（10首）

空也静

颠来倒去（10首）
   陕西　空也静

1一座山就是一碟菜
春天五月才来
草原铺开绿茵茵的地毯
一座山就是一碟菜
有清蒸野鸡、风干牛肉、虫草炖蘑菇
阳光坐在一起，风围过来
不远处，牛羊玩起童年的游戏
剩下的时间，就交给马头琴
格桑花打扮成美丽的卓玛
跳起康巴舞，天空涌来看热闹的云朵
歌声微醉，碰翻地酒杯
流成一条河


2命运
他起早贪黑
下过矿井、进过砖窑、搬过水泥
把日子过得很紧
跟着一只母鸡走前走后
狠不得从屁股里掏出一个蛋
自己却舍不得吃
从牙缝里一分一分地抠
总想变成城里人，那怕是郊区
攒了一辈子钱
能买到的房子却很小
小得只能装下一把骨灰
叶落归根
躺进一块巴张大的黄土里
像一粒变质的种子
等不到发芽


3一群人
2015年元旦
我以为起得很早
比我更早的是玛尼石城的钟声
一群人绕着石堆行走
一群和尚在经堂打坐
一群小商小贩沿街叫卖着
一群乞丐聚在某个角落
大家各就各位，互不打扰
香烟漫过头顶
喇叭里播放出诵经的声音
时光不慌不急
走动的脚步不慌不乱
匆匆闪过的是乞讨的眼神
我混在一群人中，一个上午
找不到一个合适位置


4佛堂

是谁提着竹篮
一个不剩地捡走
满天的星，点在佛前
就像草原上的格桑花
盛开着，燃烧着
不灭的火焰
点着整个夜晚
牛羊、村庄、经书早已沉睡
一口钟、几条木鱼也打起了瞌睡
半夜，醒着的
只有这尊佛


5这一年
这一年，我不停迁徙
像一只孤独的候鸟，背负沉重的命运
在4000米的落差与2000公里的距离之间
寻找一个平衡心身的支点

心情比天气更加糟糕
一会晴一会阴
忍不住的思念像雨说来就来
一把伞藏不住一滴泪

暗处刮来的风
从西北转向东南
坏消息把气温降至零度一下
徘徊的脚步冻结在十字路口

日子如远山的积雪
越来越薄，我害阳光短暂的安抚
点燃一柱香插在梦里 ，曾经许下的愿
杳无音信


6清空
用一根竹竿
打掉枝头仅剩的几片叶子
我还得一点点挪走
记忆里开过的花
阴凉下曾经坐过的人
还有拴在树根的几句誓言
擦净鸟窝里露掉的黄昏
以及那些擦肩而过的风声
让空下来的时光
爬满生命的嫩芽


7黄昏的草原
歌声是从热水沟流出来的
最先看到的是羊群，像天空掉下的云朵
被黄昏驱赶着，牧羊人坐在马背上
转动着经轮，夕阳像熟透的苹果
被一只鹰衔走，风是一只无家可归的狗
满山遍野地瞎转着
草原越来越小，一块黑布就可裹住
你只能看到一盏灯，忽明忽暗
狼的叫声很远


8乞讨者
一个、十个、一百个
你还可以往下数
这些被相同的身份聚在一起的人
被一条越不过的红线紧围着
像一片庄稼或者小树林
整齐地排列在正午刺骨的寒风中
不远处，祈祷声从经堂传出
绕着玛尼石堆转经的人络绎不绝
透过浓浓的香烟
你看不清一个人的命运
阳光赶不走的寒冷
毫无遮挡地从脸颊向内心侵入
这些比石头更冷的身体
紧挨着挤出一点温暖
安慰发呆的目光、
他们不伸手，也不吆喝
静静的等待着
从天而降的幸福


9柏抱槐
一棵柏空了，一粒种子
开始在心里发芽、拔节、长成一棵槐
一棵树抱紧一棵树
一棵树搂着一棵树
一棵树恋着一棵树
一棵树像一根木楔，被一把看不见的铁锤
深深地砸入另一棵树的身体
直到根部，吹了几个世纪的风
分不开也挪不走
一些小瞒怨、小磨擦以及无休地争吵
一棵树与另一棵树相互缠绕着
一棵树与另一棵树一起支撑着
一棵树与另一棵树真心相爱着
十年、百年、一万年
苍颉庙的香火说不尽一个旷世的爱情
不管今生还是来世
都不离不弃


10再牛的脾气也没用
一个牛头放在石堆上
只剩下一把骨头
路过时，我看到它眼里
深藏的一滴泪

再往深处想
它也许怀过孕，产过犊
一代一代繁衍着
被屠宰的命运

青草换来的细肉
早已风干
一张割碎的牛皮
现在就穿在我的脚上

面对一把刀子
再牛的脾气也没用
我只是害怕，一不留神
走到那一条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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