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南流，一年比一年慢》(外四首)

高作苦

《江水南流，一年比一年慢》

我比河水老得快，易怒，易伤

喧哗不值钱，太快跳出来的雄狮，会变成

一张白纸，比白纸还无辜，易碎

不要向河道继续索取，经年的旧物

一片仓促的帆影，饱含秘密的陶罐

在支流和干流合拢之际，俯身掏出

幽深的草木，其间省略了：

沿河步行的老者，他手里的经卷

但里面的历史捉不住这条河，里面只有

尘埃和待定的烟雨，一条大鱼的几下挣扎

就足以将其摆脱，那些“扑通”跳水的人

在我早年的生活中慢慢发育，又慢慢淡出

河水越来越慢，草木挥镰，割掉了上游下游

草木老得快，旧黄金堆积在东岸，过不了河

《我心里有一块铁，沉重得不象你》

你是桥梁，年久失修，长满荒草

小块的木头散发着森林的芬芳，我要你

心里面一个角落，要温热，要不舍的眷恋

我还要，你身体外面广阔的两岸，大船穿梭，浪花幻灭

多少脚印在你头上踩来踩去，那些现身的

必将在前方山路继续行走，那些消失的

会永远消失，苔藓摘下云朵，寄给风中的花香

寄给，那些留不住的脚印、体温

我心里，有马蹄，有铁蹄下荒凉的大地

一起一伏的铁，离风雨越来越远

你回不到，盛满忧伤的一晚，月如钩，如你脸

照见江山、桥梁，江面如风消退的船一只又一只

《从往事中抽出豹子》

从往事中抽出的豹子情绪平稳

小孩往东，老人往西，草地上月色透明

枝头上，一些事物陆续离开，麻雀瘦

征途泛黄，一只麻雀在屋脊后展开更大的苍茫

稀薄的星辰在额头上翻滚，不出其左

不出其右，这些熄灭的火焰，暗含命理

把剩余的一个人，放在大街上，赋予他

更多的空空荡荡，更少的方向感，他会走失

回到昨晚的酒醉、呓语和连绵起伏，一条河流

会把他的一生变短，打开，这是麻雀的食粮

他们互为因果，他哭时，她会微笑，露出

历年的雀巢，豹子们的美食，一口一个

西边的老人又回来，小孩继续往东，东方欲晓

《若干年后，你新鲜，我陈旧》

你行色匆匆，上了一辆公车

你被流水推着走，流水新鲜

驾驶员陈旧，这一站，那一站相恍

候车的人陈旧复新鲜，车来了

草霉偏左，桑葚靠右，一波又一波

一些人熟透，烂掉，黯然告辞

波浪增高，翻卷，波浪反复问

风从车窗进，凉快或闷热，或风从未来

我忘记自己何时上车，无名姓，无行李

我与流水相逢，无约定，聚散离合

行动不便、小心翼翼的老阿婆，是若干年后的你

可惜我不是搀扶你的人，流水翻卷，翻卷

流水烂掉，是左边第三颗

《鸟鸣里跑出老虎》

河山无立锥，老虎去势急

宽阔的芭蕉叶面，老虎摇三摇

山河动，山势陡，飞鸟从峰顶冲向谷底

其间，有落山风，有跌破的旧时代

老虎转灰色，斑斓不值钱

鸟鸣空山静，一滴滴老虎

从树梢滴落，树顶之上

是行将远游的云彩

老虎即是空 用岭南的一万亩杨桃

来换它一次奔跑，用一万次奔跑

来换密林深处，生锈的下一站

老虎发芽，行将被万象吞没

一只只脚印过了江，宽阔的芭蕉叶上了山

幼虎行将归来，天空走近些，再近些

这次看清了，昨夜暴雨，幼虎已被万象推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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