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村庄越退越远 组诗

中华民工

时光里的村庄越退越远 组诗

文  中华民工

稻草人的村庄

在农时里劳作的老人，已经习惯
擦汗时望向远方。其实他们望不远
他们的腰已被时光压得越来越低。或者他们浑浊的目光
已穿不透那条没有名字的小河，引领的暮色
或者他们在等待炊烟悬挂起摇晃的软梯

越来越矮的村庄。还有生气的村庄
稻草人一直扼守的村庄。在一群放学的孩子欢笑里
喝高了似的摇摇晃晃。安逸、知足
暮色四合后，像极了一个古朴的瓦罐
在稻草人身后收集暖暖的气息

经常被风吹折骨头的稻草人，散落在村庄周围
固执、忠诚。大田已被现代化机械包养
秸秆被粉碎还田。它们坚守的界限已退到村庄周围
土炕大小的一块块自留田。它们的腰杆依旧笔挺
披着父亲的破棉袄，围着母亲的花头巾
跟一群飞不高蹦不远的麻雀拉家常

我一次再一次写下村庄

我一次再一次写下村庄。是用像田垄一样的长短句
对一个村庄的掩埋。异乡和故乡之间
被梦游的兄弟们踩踏出坚实的道路。我惊诧于自己
梦里的意识形态比醒着更清晰。更像假寐
在一张纸上画下每个兄弟夜夜往返的路线

乡愁。被写进诗句是一种意外或不幸
能读懂诗的人，应该不会像这些梦游的兄弟
只能在稻草人伸直的双臂前止步、返身。或者他们
只能偷偷跟在这些兄弟的影子里，试图接近
他们臆想中的村庄

我写下的村庄并不荒芜。有被老汉的烟袋锅
赶走的星星。有被老妇用十亩棉田
禁锢的北风。有被朗朗读书生震落的
比珍珠更剔透的露珠。有一群叫“家雀”的麻雀
絮叨着去年腊月的新闻。有一只叫小黑的土狗
引领着十里八乡的犬吠。

这些场景，在梦游返程的兄弟清澈的眼眸里
重复着真实。夜夜
我在他们酣畅的呼噜里，情不自禁地
一次再一次写下村庄

时光里的村庄越退越远

每打一个喷嚏，村庄的脸上
就会多一道皱纹。更像在一个空空的鸟巢上
添一节草梗。给故乡摇摇晃晃的托举
再加一丝沉重

故乡，是一个四肢发达大脑简单的力士
始终把村庄举在，乡愁无法企及的巢的高度
诗人笔下的乡愁，从此是一块村庄手里的抹布
从正月到腊月，天天为他擦拭
每天弯下一分的脊梁上滑落的汗珠

村庄越来越矮。仿佛在时光里越退越远
越远“巢”的形状越清晰。守在巢边的老鸟和小鸟
或者我的父辈和子侄。他们的目光辽阔到
可以控制我的心跳和呼吸。他们仰着
比一轮圆月更明亮和圆润的脸

静默在时光里的村庄越退越远。木制的农具
依然坚守着我唯一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