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长拉山垭口（10首）

空也静

车过长拉山垭口（10首）
    空也静

1凋零
草经不住严刑拷打
不得不低头弯腰
交出身体里残留的水份
成堆的落叶
像一封封发黄的旧信笺
密密麻麻地写满死亡
风操一口方言
反来复去地念着几句悼词
语言已经苍白
只有天空还蓝着
一眼望不边的草原
寂寞紧挨着寂寞

2无字碑
夜晚抬着一片叶子
高高低低行走
跟在身后的风
抗着一把生诱的铁锹
几十里山路
雪提着竹蓝
把大把的纸钱撒向天空
一座新坟
空埋了一段时光
黎明扶起一块石头
又是一个无字碑

3忧伤
风像个剃头匠
二三下，就刮光了
远山满头白发
一天天浅下来的水
裸露出一条河隐藏的私处
红柳的枝头也只剩下
几声哭泣，冰冷的月光
灌满喝空的酒瓶
忧伤如霜，压弯了异乡人
疯长的胡子

4老屋
几根木头搀扶着身体
站在通天河岸
像一件穿旧的羊皮袄
时光一根根地拔光全身的毛
露出千疮百孔的伤
八十多岁的老人
沿着木梯一次次爬上屋顶
眺望着，一只羊皮筏
卸下一些往事
又装载一些往事
在岸与岸之间
来回摆渡  
  
5天葬台
解开世俗的纽扣
那些掖藏了一辈子的事
便光溜溜地露出
一把刀子，从胸口或者后背
剜出肉皮下流血的痛
轮起的铁锤
砸碎那些最坚硬的记忆
乌鸦与秃鹫
疯抢了一顿免费的午餐
一个人，干干净净地来
又干干净净地走

6性别
你发纸条说
如果是女人
还有上点 姿色
就会有铺天盖地的约稿
我的头像告诉所有闲逛的人
我只是一个男人
而且还有些苍老
那就下辈子了
做个女人
一次次整容变形
让身体沾些性感的味道
但不会与诗有染

7入冬，我眼里的草原
像一块用旧的抹布
凉在落光的枝头
阳光拧干最后一滴绿
新生的牛犊
咬住母亲虚脱的奶头
使劲拱了几下
麻雀多少有些不安
风有情绪越来越糟糕
远山像一堆积黄土
埋了昨天的样子

8夜
比棺盖还重的夜
压下来
又被几根钉子钉住
紧接着一场雪
封锁了与世俗的牵扯
平躺或者侧身
总有一些丢不开的往事
坐在床头发呆
虚晃的身影提着一盏油灯
穿过稠密的玉米地
风尖叫着转过身
记忆就站在村口

9也许
也许只是街头偶尔的相遇
或者回头暂短的注视
这世界有天涯也有海角
一辈子等不来一次擦肩

也许一张口就能说出
或者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表白
总有很多借口一拖再拖
现在说与不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人生的拥有都是前世修来的缘
拉住的手轻意别松开
不经意间犯下的错
注定一切可能都不可能存在

10车过长拉山垭口
上山的路
拐过一个弯，又拐过一个
数着数着就乱了
车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坐在车上的人也喘着
一片云刚都还在头顶
一会便到了脚下
雨说来就来
垭口稳坐在山的最高处
守着4700米的海拔
一言不发
只有站在路边的经幡
使劲地招手，嘴里念道着
扎西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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